让中小学生在植物园、博物馆等地当小志愿者对游客进行讲解是一个国内普遍的活动。有些家长担心这样的活动会减少孩子学习的时间，而不希望孩子参加。对此，美国西雅图大学副教授Rob Efird（中文名易若鹏）历时一年半时间，对中国昆明大观小学学生进行了“小小志愿者”活动的研究及评估。
　　评估活动包括20小时在云南省博物馆里观察志愿者及他们的父母，并和他们交谈；阅读游客对志愿者服务的评价；对大观小学老师刘国春和博物馆工作人员进行了正式的访谈；在昆明大观小学花了10个小时通过问卷搜集学生们的反馈。然后，易若鹏从学业和情感两个方面评估了这个项目的成效。

　　学业影响

　　在问卷调查中，73名参加项目的学生有3/4的人认为参加这样的活动对自己有正面影响，比如增加了对当地历史和生态知识的了解。此外，很多学生提到他们开始更关注环境议题，在生活中会更加注重环保。也有人提到他们会把这些知识告知其他人（比如家人），鼓励家人的生活方式也更加环保。在分析学生的考试成绩时，老师没有发现参加活动的学生考试成绩下降，学生的考试成绩基本没有变化。但有几个学生说，参与“小小志愿者”活动提高了他们在学习上的兴趣。例如，有人特别指出，他们对历史和科学更感兴趣了。也有人说，参加博物馆讲解的活动，写作文更有素材了。
　　在回答易若鹏关于志愿工作是否影响了考试成绩的问题时，一位六年级的学生特别提到，恰恰相反，他甚至在重要的小升初入学考试中运用自己新学到的知识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易若鹏认为，父母担心让孩子参加这类活动是浪费时间似乎是没有根据的。
　　这个结果其实值得进一步深究，影响到孩子考试成绩的因素很多，比如考试难度、临场发挥水平、应试技巧等。“小小志愿者”项目不是为了提高孩子们的考试成绩而专门设计的，这一点课外学业辅导班的短期效果肯定更明显。但是，这个项目增加了孩子对学习的兴趣以及对学习意义的深度理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预示着孩子们在未来的学习中更有主动性，也很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这在当前一些学校，特别是国外的申请大学对孩子录取的评价标准更加多元化的背景下，有着积极的意义。

　　情感影响

　　为什么要强调情感影响呢？因为环境知识和亲环境行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单向关系。大量的研究表明，虽然知识可能是有利于环境行为的必要前提，但仅凭知识很难激励行为改变或行动。环境行为是由一系列因素驱动的，这些因素不仅包括知识，还包括诸如自信和环境敏感性等情绪状态，相信自己的行动能够带来改变是激发亲环境行为的关键因素。“赋能”一直是环境教育中的重要因素，然而在实践中，这一点却经常被忽视。而这一点在“小小志愿者”项目中却有很好的体现。
　　在访谈中，许多学生提到的一个重大变化是增强了自信。易若鹏说，由于中国小学的典型班级规模（昆明一个班级大约有55-60名学生）以及注重利用课堂时间记忆大量信息，中国小学生很少有机会就自己口头表达和与成人互动等方面的能力培养信心。在反馈中，很多学生说他们更加敢于和陌生人交流了。有个六年级学生说：“我之前没有很多朋友，因为我不太敢和别人说话。但自从参加了小小志愿者活动之后，我变得勇敢了，现在我有了更多的朋友和自信！”另一个学生说：“我之前很胆小，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敢开口。但后来终于勇敢地开始介绍展品，这锻炼了我的说话能力，自信心得到提升。”
　　除了自信之外，许多学生还报告说，作为一名志愿者，他们体验了帮助他人的全新乐趣。绝大多数学生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处于中心地位，往往被要求全力投入到学习中去。而小小志愿者项目，让孩子们感受到帮助他人的“成就感”。而“服务社区”作为现代公民的核心素质为学生带来快乐，可能会使得他们今后会为了环境采取切实的行动。
　　易若鹏强调，这种非传统的、实践性的教学对那些很难在典型的教室和教科书式的学习环境中脱颖而出的孩子来说尤其具有变革性的意义。有位五年级的男生，是班上有名的淘气包。刘国春说，他刚开始在博物馆服务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慢慢地改变了。有一个原因是他被游客表扬了。博物馆会请游客填写游客意见反馈表，已经收集了成百上千的表格并反馈给学生。这些评论绝大多数是赞美的，赞扬了学生的演讲技巧以及他们所传达的信息价值。
　　“我们可以想象，来自博物馆参观者的这种积极反馈可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特别是因为学生们普遍认为，展品的讲解活动是对知识和勇气的一次极具挑战性的考验。”易若鹏问这个男生看到游客的评价有何感想，男孩说：“暖和。”
　　易若鹏进一步分析说，传统上的科普教育总把学生视为学习者。而“小小志愿者”项目却把学生置于老师的地位。让学生担当起教育者的角色，并给他们积极的反馈，“小小志愿者”项目不仅激发了他们学习的动力，还让他们感觉到获得了新的知识和他们作为讲师分享这些知识的能力以及在课堂之外的世界中受到重视。在这里，学生和博物馆参观者之间的社会互动至关重要。
　　易若鹏还强调了刘国春以及博物馆大学生志愿者在这个项目中对学生们起到的榜样作用。刘老师和大学生志愿者的具体事例，对小学生来说，可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在心理学和环境教育的研究中已经有了大量的证据。
　　易若鹏的论文中还专门用了一节来讨论刘国春作为老师的“付出和满足”。尽管这个项目很成功，应鼓励更多教师探索类似的可能性。但是，对教师本人而言，这样意味着更多的付出。刘国春老师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包括“她一直没有机会在晚上11点之前上床睡觉，因为她忙于为学生准备材料。”所以，易若鹏说，在我们专注于时间和考试成绩等量化指标时，我们可能忽略了教师快乐和成就感的重要性。
　　然而，教师的满意度可能会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从而提高环境教育的有效性。同样，专注于对环境知识的容易量化的评估，可能会使我们忽视学生情感体验的重要性，快乐、友爱和自信等品质还能激励和促使人们在可持续发展方面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类似博物馆、植物园这样的机构可以在环境教育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对于刘老师和她的学生来说，博物馆提供了大量新颖的动手学习机会和资源，也为学生提供了一个放心的安全空间，让他们能够在更大范围内与社会成员互动，从而提高他们的技能、自信和社区成员意识。此外，“小小志愿者”项目也给博物馆带来了好处。这些年轻人不仅帮助博物馆完成了教育任务，还赢得了当地媒体的关注和当地政府的肯定。

　　可持续性的快乐

　　为了强调情感在学习中的重要性，易若鹏引用了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在《惊奇之心》中的一句话，“对于孩子，以及寻求指导孩子方法的父母来说，知识的重要性不及情感的一半”。谈到“小小志愿者”项目，刘老师的初衷就是让学生感到快乐和有成就感。
　　除了感到自己被赋予了力量，许多学生还通过向外界游客介绍家乡的过程中获得了对家乡的新感情。尽管云南是一个生物和文化多样性极为丰富的地方，但在中国，人们普遍认为云南省是一个贫穷、不发达的落后地区。了解他们家乡的历史和生态，并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外人，使许多学生产生了一种新的自豪感。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在我们要求他们拯救地球之前，让他们热爱地球。”
　　所以，类似“小小志愿者”这样的项目，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成功属性。它既让学生有自主学习的机会，又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通过正向的反馈让这些学生感受到满足感和自信。与此同时，这些经历还包括与老师、大学生等成年人榜样的互动。因此，即使这种活动类型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创新，但仍非常值得各地的自然教育机构进一步开展，家长也应该更放心地让孩子参与。
　　很多和“重要生命经验”相关的研究都证明，有两点在塑造对环境友好行为的人很重要：一是对自然的直接体验，二是年长者榜样（通常是父母或年长亲属）的存在和影响。特别是在缺乏与自然互动机会的城市地区设计环境教育时，我们需要牢记这一社会动力学并加以利用。